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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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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今日一大早,夏知秋便和謝林安兩人一同登門,尋了一趟白尾大人神廟的廟祝。

廟祝平日裏閑來無事,就愛待在家中逗鳥喝茶,陶冶情操。一見夏知秋來了,他慌忙將立在指尖的畫眉鳥放回籠子裏去,慌裏慌張地跪拜夏知秋:“夏大人登門拜訪,真是讓草民的陋室蓬蓽生輝,草民有失遠迎,還望夏大人不要見怪。”

夏知秋伸手扶起了他,笑道:“怎麽會呢?廟祝先生真是多禮了。快起來吧,本官就是來問幾句話,問完就回衙門辦事了。”

廟祝誠惶誠恐地起身,等夏知秋發問。

夏知秋環顧四周,這個院子雖小,裝潢卻精巧,假山假池一應俱全,連池裏的紅尾鯉魚都是描著金線的,看起來一尾魚的價格也不菲。可見當廟祝也是油水多的差事,民脂民膏搜刮來那麽一點填補家用,就夠他瀟灑的了。

這樣明目張膽賺錢的活計,還真是讓人心生羨慕啊。

夏知秋還沒來得及問話,謝林安就開口了:“廟祝先生,大冬天的,讓我家夏大人在外頭吹風,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?”

廟祝如夢初醒,趕緊往屋內做了個“請”的姿勢,道:“兩位大人裏邊請,坐著喝茶,咱們慢慢聊。”

說完這些,廟祝先一步跑進屋,不知是想收拾什麽東西。

謝林安也是個不當人的,非要看人的窘境,也三兩步跟上,看廟祝在屋內拾掇個什麽勁兒。

廟祝沒想到謝林安進屋這麽快,手上拿了幾件衣衫,往裏屋搬。夏知秋註意到這幾件衣衫上都有一塊白色狐貍的繡品,想來是尋常去白尾大人神廟所用之物,也無甚在意。

方才見他手腳這般快,或許是因為屋內被這些衣物堆放,太過雜亂不好待客,因此才沒請人進屋吧。

等廟祝忙活好,又給兩人沏了茶,夏知秋才清了清嗓子,道:“上次你說白尾大人泣血一事,本官已知玄機。”

聞言,廟祝大氣兒都不敢出,只默默喝茶,等她的後話。

夏知秋冷哼一聲,擺出不怒而威的朝廷命官之姿:“什麽泣血不泣血,全是你在背後弄虛作假!你特地將血混水凍成冰塊,再放入白尾大人泥塑相的雙目之中。等廟裏香客一多,你便假借‘白尾大人傳神旨’的說法,舉著火把去照神像。那血水冰柱被火把一熏烤,可不就融化了,將血淚沖出雙目?”

“我……”廟祝結結巴巴,膝蓋要跪不跪,或許是在腦中盤算著開脫的說辭。

謝林安冷冷一笑:“你別不認,若是有這個膽子,咱們去白尾大人廟裏一窺究竟,你看如何?”

廟祝知道此事敗露,只得頹唐地跪下,給夏知秋磕頭:“夏大人,草民也是沒辦法啊!自從廟裏死了人,那廟裏的香火是一日不如一日,草民自然要想個法子,讓白尾大人顯神通,這才能使神廟香火再覆往日鼎盛啊。”

他利落招了此事,倒讓夏知秋高看了一眼。她最煩就是死到臨頭還詭辯的人,這樣大大方方承認了,倒省了不少勸說他的口舌。

這不是大事,頂多就是弄虛作假糊弄百姓,打一頓板子罷了。

夏知秋嘆了一口氣,道:“香火鼎盛與否,都是不可強求之事。本官最不耐煩這等裝神弄鬼的事,這種誆騙民眾的事理應打一頓板子以儆效尤。只是這天寒地凍,人都僵了,莫說挨板子,就是打手心都得麻上個半天。若是你這樣年邁,還挨了板子,輕則傷筋動骨數個月,重則半身不遂。本官念你是初犯,饒你這麽一回。下次可不許再如法炮制用這種卑鄙手段,不然本官定不饒你。”

廟祝沒想到夏知秋能放過自己,頓時喜笑顏開,一邊磕頭,一邊道:“謝謝夏大人開恩,夏大人真是菩薩心腸!”

夏知秋可不是為了幾句好話才饒過他的,她是真覺得廟祝有罪,但罪不至死,沒必要和他多計較。

只是,夏知秋很在意謝林安對她的看法。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合適當官?因為她身為女子,心腸太軟乎了?

夏知秋怯生生看了謝林安一眼,哪知對方根本就沒在意這一事,他自顧自用茶蓋子推著茶葉,盤算什麽事。

片刻,謝林安開口了:“夏大人慈悲心腸,饒你這一回。可你的過錯,卻不止這一次。”

廟祝迷茫地問:“草民還有其他錯事?”

謝林安點點頭,道:“你可記得,當日你和粱大夫人串通,說梁二爺的下人曾跑到廟裏來,要修葺神廟,還換了白尾大人的泥塑相,對嗎?”

廟祝想起如今入獄的粱大夫人,渾身一個激靈,叫苦不疊,道:“是……草民確實說過這事。可是,這也說不上是草民和粱大夫人串通啊!很可能是粱大夫人將那人派來,故意說一番話,牽扯到梁二爺,這才讓草民誤以為是梁二爺在廟中設計的機關。此事和草民無關,草民只是把聽到的事,老老實實和盤托出而已。”

他要這樣說,也是有點道理的。

誰知道來修廟的人是梁二爺的人還是粱大夫人的人呢?

縱然是粱大夫人的人,如今也沒人證,她鐵定不會認這事。

看來,廟祝和粱大夫人有沒有作偽證一事,又沒個定奪了。

夏知秋頭疼欲裂,見廟祝如那泥潭裏的泥鰍滑不溜秋沒個把柄抓牢,也不再糾纏此事,和謝林安一道兒離開了。

兩人回了夏府,謝林安突然問:“府中可有《吉祥鎮志》?”

夏知秋一楞,後知後覺地道:“有的,我剛來吉祥鎮任職的時候,特地收了一本放書房裏。這麽多年過去了,估計都積灰了。你要這個幹什麽?”

“想查一點事情。”

謝林安這樣說了,夏知秋總得幫幫他。

於是乎,兩人一同進了書房翻箱倒櫃找起東西。

謝林安正翻著書呢,突然在書櫃後頭摸到一根風幹了許久的雞骨頭。他是有潔癖之人,立馬蹙起眉頭,問:“你在書房偷吃雞了?”

夏知秋見偷吃的事敗露,面不紅心不跳,道:“我這哪能是偷吃呢?我這是為國為民操勞至深夜,忽覺腹中空虛,為養好身體照顧百姓,這才不得已取一只燒雞到書房進補,順道繼續翻閱文書。”

“明明是饞嘴又不想讓人看到,這才躲在書房裏偷吃吧?居然還找了這麽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,不愧是夏大人啊。”謝林安斜了她一眼,從懷裏掏出一條手帕,將雞骨頭包了個嚴嚴實實。

插科打諢一番,總算是找到了那本《吉祥鎮志》。所謂《吉祥鎮志》,就是記錄了吉祥鎮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,以及鎮上的風土人情、歷史面貌。

此前,夏知秋新官上任三把火,想著多了解吉祥鎮一點,於是熬夜看完了此書。

奈何吉祥鎮就是屁點大的地方,看這個還不如看上一任縣令留下來的案卷,於是夏知秋就把這本《吉祥鎮志》拿去墊桌角啦。

謝林安拍掉書上的灰塵,老老實實坐到了燈柱前面,緩慢翻書。許是他嫻靜翻書的模樣和往日有些不同,暖黃色的光影融入他的眼睫,使得他眉目變得愈發黑濃分明,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感。

夏知秋眨了眨眼睛,忍不住湊上去,輕聲問:“謝先生,你在看什麽?”

她說話聲音很輕,像是會驚擾到謝林安這只蝴蝶精一般,刻意放低了音量,語調也拿捏得很溫柔。

謝林安原本找資料找得很入神,聽得身旁的夏知秋柔聲問了一句話,心間莫名一顫。他能感受到夏知秋呵出來的熱氣,微微發燙,落在他的頰邊,似星火燎原,剎那間便燃了起來,使得他耳根微燙。

謝林安朝後避開,和夏知秋拉開了一段距離,道:“你看這段。”

“什麽?”夏知秋沒點男女大防的意識,靠得更近了,歪頭看《吉祥鎮志》的內容。

她挨得這般近,幾乎要跌入謝林安的懷抱。

謝林安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,喉結滾動。

等一下,他為什麽要抵觸夏知秋呢?

夏知秋根本不能稱之為“女子”吧?他又緊張個什麽勁兒?

謝林安盯著懷中嬌小的夏知秋,頭疼極了。

他怎麽可能被這種毫無女人味的女子蠱惑呢?論艷麗之姿,就連從前伺候他洗腳的婢女都比夏知秋顏色好。至少人家會用胭脂水粉畫皮,懂賣弄風情。

謝林安深吸一口氣,當自己是女子坐懷不亂的君子,給夏知秋講解起書中的事:“我在找‘白尾大人’的由來。你看這《吉祥鎮志》有記載,百年前,京都曾將一個參與叛亂的世家流放至吉祥鎮。後來,這個家族的主子們便死在了吉祥鎮。他們的家族世代有自家的守護神鎮守,而那守護神就是一只九尾白狐。後來各州戰亂,兵荒馬亂的時期,又有天災人禍。就在吉祥鎮境內,憑空出現了一只白色狐貍,凡是它所在的地方,良田千畝,雨露甘甜。是它救了吉祥鎮的鎮民,後被人稱為‘白尾大人’,供奉為神明,還修建了神廟。有人猜測,‘白尾大人’原是這個罪臣世家的守護神,由於家族流放此處,它也跟著來了這裏,潛心修煉,最後幻化為‘白尾大人’。”

夏知秋呆若木雞,道:“說的還真是一套一套的。”

她伸手翻了一頁書,指著一張畫著“白色狐貍”的圖,道:“你看,連家族徽章都畫上去了。”

夏知秋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麽調侃之詞,突然語無倫次地道:“等一下,這家徽……和我今天在廟祝先生那屋子裏看到的衣服繡品,有點像啊。”

謝林安合上了書,微微一笑:“看來,這裏頭有些玄機呢。”

“你說得對,得往下查一查!”夏知秋點點頭。

她說完了,也不知道從謝林安身上起開。

謝林安等了半天,見人沒動靜,忍不住道:“夏知秋。”

“什麽?”夏知秋嚇了一跳,手沒撐住,不小心真摔在了謝林安的腿上。

這下可出醜了,她慌亂地爬起來,哪知越慌越犯錯,幾下就沒站起身子,像一只八爪魚一般,攀附在謝林安的膝上。

謝林安原本就被她弄得心慌意亂,這才出聲提醒她滾開一點。哪知她被這樣一嚇,更是離譜,居然直勾勾摔在了他的身上。特別是她那雙手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在他腰間四處摩挲。指尖所觸之處,像是火逢枯草,一點即燃。

他的鼻翼也沁出一點汗,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,猛地抓住了夏知秋的手腕。謝林安雙目赤紅,低聲呵斥她:“別亂動!”

夏知秋此時就是一只待宰的鵪鶉,她也不想動啊。

她老老實實被謝林安提起來,見自個兒終於遠離了他,心下稍安。

夏知秋有點委屈,道:“我不是故意摸你的……”

謝林安不語,只吊著眼,瞪她。

夏知秋嘟囔:“我真不是故意的,我是不小心摔你懷裏的,你信我。”

她說話的聲音好弱,仿佛一只柔若無骨的小奶貓,那聲音微微顫抖,撩得人心猿意馬。

謝林安氣消了,他小心翼翼松開夏知秋的手,放她自由。

他嘆了一口氣,道:“我知道。”

見謝林安信她,夏知秋開心極了。她忙點了點頭,細聲細氣地說:“我把謝先生當兄弟,不會做輕薄兄弟的事。”

原本謝林安心情還算好,聽到這句話,火氣又炸開了。

他沈住氣,問:“你是說……你把我當兄弟?”

夏知秋以為他很感動,拍了拍胸膛,大義凜然道:“對,謝先生就是我兄弟,今後有我一口飯就有謝先生一口飯。我最敬愛兄弟了,絕不會冒犯兄弟的。”

謝林安冷冷看她一眼,譏諷:“滾遠點,誰要當你兄弟?”

“啊?”夏知秋沒想到自己的熱臉貼了人的冷屁股,原來她在謝林安的心目中,根本就不夠格當他的“親人”嗎?

夏知秋摸了摸鼻子,道:“我還以為謝先生說我是自家人,意思是,我今後算是你異姓兄弟呢!”

謝林安抿唇,道:“誰和你說……自家人,就只能當兄弟了?”

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話是否有些卑鄙,好像在逼著夏知秋開竅一般。只是他的心底隱約有一絲期許,盼望某人能給一丁點回應,讓他有片刻歡喜。

夏知秋試探性地問:“難不成……我們可以當姐妹?”

此話一出,謝林安氣得當場歸西。

他咬著牙根,道:“夏知秋,你從今日開始,別來和我說話,半句話都不行!”

“……哦。”夏知秋無奈極了,她哪裏又惹到謝林安了啊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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